那里应该就是目的地了吧。
……应该没错吧？
厌倦了一路上空旷得有些无聊的平原，和无穷无尽的引擎嘈杂声，在那地平线的尽头，于山丘之上矗立的塔楼尖顶久违地崭露出头角。
倚靠在山下的村落正冉冉升起炊烟，提醒着我时间已到了晌午。我这才感受到路途上积累的疲乏和饥饿。
我，艾瑞尼亚最伟大的机械师可露丽，和我的摩托车“铁皮骑士”，一同加快了脚步向着那村落前进。
我本该像往常那样悠闲地待在自己的店里，对吧？可是我却一大早就跑出城外，甚至并不清楚自己是不是来对了地方。
这么做的缘由，要从昨天的事说起。
“您的货全在这了，小姐。老规矩，在船上绑得严严实实，准出不了差错——要不要开箱验一下货？”
眼前这位跑船的大叔虽然看起来客客气气的，但其实我们早就是熟识的生意伙伴了。店里那些从我的故乡来的珍贵商品，全是靠他们的船远渡重洋运送过来的。
“那就麻烦你啦，帮我打开这一箱、这个也看看，还有……那边的那个。”
虽然作为老客户的我对这些货物的安全性放一万个心，不过果然还是把必要的流程走一遍更踏实一些。箱子里不出意外是一些钢笔和发条玩具之类的小玩意，另外的箱子则是缝纫机或者咖啡壶这样的大件货。
等等，那个箱子是怎么回事？
“轻拿轻放！”
“内藏恶犬禁止打开！”
“乱动吃饭必定咬舌头！”
“偷拿下雨必定忘带伞！”
……之类的乱七八糟的红色大字警告密密麻麻地写在了上面，我有买过这种怪东西吗？
“这一箱……哎哟！您看这写得怪吓人的，我们也不敢乱动。要不您自己打开看看？”
怀着忐忑的心情，我掀开了箱子盖。不过很可惜那里面并不是什么咬人的玩意，充其量只是一大块钢铁而已。
或者确切地说，那是个我在货单上偶然看到的机器。一台只要十分钟就能计算出两位数算术的机器。
……“只要”十分钟。不过这可是用纯机械结构实现的耶！简直超酷。订购一台根本就无可厚非吧。
“有什么问题吗，小姐？如果没有的话，就请您看看账单吧。”
“嗯嗯，没什么值得在意的，让我看看……”
“诶！？”
个，十，百……千……万……
超酷的机器卖出了比整批货物还要酷的价格呢。
唉，冲动消费。
从签下账单的那一刻起，我就什么都没法思考了——我只知道自己在从码头回到城里的路上脑子里装着的只有“完蛋了，接下来一个月都要干吃硬面包才能过日子了！”这种可怕的事情。
——重金悬赏。
感觉世界一片漆黑的我，在路过广场的布告板时看到了闪闪发光的几个大字。
“星象观测设备损坏，急需维修。酬金……”
个，十，百……千……万……
不好，口水要当众滴下来了。
星象观测？归根到底只是大一号的望远镜嘛，这样的活儿我可接手过很多——我还这不就来……等等，去哪？
贴在布告板的信纸上只是寥寥写了这么几个字，地址、委托人、具体损坏情况一概不知。
唯独纸上的印章宣示着，这是一则来自当地魔法协会的委托。
这是什么奇怪的恶作剧吗？可那印章背后所代表着的权威和信誉可是任何知道魔法为何物的人一定不会认错的。我猜即便是滥用，也不会到如此光明正大的地步。还是说，发布这份委托的人有什么要刻意隐瞒的信息吗？
出于好奇，也是想把握住赚钱的机会，我撕下那张纸，四处询问有关这么一个“星象观测设备”的下落，可是甚至魔法协会根本就没听说有人发出了这样的委托——也就是说，委托人很可能不在城内。
最后几经波折，我得知远郊的一个村子里似乎还有这么一座塔楼，好像正是一处观测站。
不管怎么样，为了不过每天吃硬面包的日子，我还是动身去那里看看，赌上这么一把吧。
——这就是我赶了一上午的路的缘由。
现在要做的事就是问清那座塔究竟是不是委托的地点，还有找上一顿热腾腾的午饭吃。
村口恰好有人正依靠着墙边坐在地上。远远望去，他身旁还倚着一把大铁锹。想必对方是在劳作中途歇息的村民吧。
我放慢车速驶向村民的面前。对方也察觉到了我的到来，站起来向我这旁招手。
“哟，我们这好些日子没来客人了。”
还未等我开口，这位村民就先显露了他们村的热情好客。
“您一定也是从城里来的吧！是路过歇脚吗？还是做点生意？”
“不好意思，我来这里是想问一些事情……请问这里有没有星象观测站？”
“啊？兴……向……什么什么的……不太懂。能再说一遍吗？”
从对方疑惑的表情来看，“星象观测”好像是个什么从没听过的新奇词汇。我不会真的白跑了一趟吧？
“我是说那里——”我指了指不远处的那座塔，“我收到了一封委托信，似乎是从那座塔送来的，您有什么头绪吗？”
“那座塔？唉呀…….”
村民忽然面露难色，像是想到了什么，却欲言又止。
“城里的事情我也不太懂——您看，我还有活要忙呢。要不您再找我们村长问一问……”
说罢，对方扛起铁锹，拎起一旁的桶，一副要逃跑的阵势结束了话题。
一股不太好的预感涌上了我的心头。总感觉要牵扯上什么麻烦事了。
我骑上铁皮骑士，继续往村内前进。为了不惊扰到当地人，我尽可能地小心不让引擎发出太大动静，但我的到来还是引起了足够多的注意。不过，他们的目光似乎并不带着任何警惕，只是对我的陌生面孔和我驾驶着的新奇交通工具感到好奇。
整个村子都被打理得非常好。车轮在鹅卵石和混凝土铺成的路面上行进得十分顺畅，两旁的房屋看起来错落有致，一些住户甚至有在门前种些鸢尾花的闲情雅致。如果对拥挤的人群和错综复杂的街道感到厌倦，搬来这里生活想必要比城里好上千百倍。
看来要找的那位村长不说一定和善亲民，至少也应当是个精明务实，能把村子治理好的人。
我在曲折的路上兜兜转转，最终敲响了那村长家的门。
“嗯？有何贵干？”
开门的是一位中年男人，穿着很朴素，但很干净整洁。
“您好，这里是村长家吗？我有些事情想找村长确认一下……”
“哦，看来我就是您要找的人。有什么我能帮到您这位远道而来的客人的吗？”
“有一封委托信，似乎是和村附近那座塔有关的……”
“……容我打断一下，这件事，我们最好还是在屋里坐下聊吧。”
村长也像是有什么难处似的，伸手邀请我进门。
“您应该还没吃饭吧？我们刚好正在准备一些粗茶淡饭做午餐，您要是不介意的话……”
“当然可以！”
就这样，我和村长面对面坐在了餐桌前。看来村长一家刚要准备吃饭，桌上已经备好了一些面包、烤过的蔬菜和土豆，还有应当是内脏一类的东西煮成的浓汤。
坐在一旁的小孩子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动手开吃，但还是在村长——孩子的父亲的劝阻下眼巴巴地等着。不过说实话，空了一上午的肚子的我早就比那孩子还要着急了。
直到女主人和年纪大一些的孩子急忙端来了一些煎香肠，我同这一家人向造物神进行了一段简短的祷告，这才开始了久违的午餐。
虽然远不如城里那些上流人士宴请时的极尽奢华，但这仍是让人感到充实而满足的一餐。尤其是孩子们似乎格外的开心，应该是沾了客人的光吃到了平时不常见的好菜吧。
而饱餐一顿过后，就到了讨论要事的时间了。
“……如您所见，那塔确实是星象观测站，是两年前魔法协会和我们村达成协议建成的。”
“至于这委托信……抱歉，我们也没办法确认。但我觉得确实很可能是那孩子发起的。”
“为什么会没办法确认呢？‘那孩子’又是指？”
“这……解释起来会有些复杂，您愿意多花些时间了解吗？”
“没问题。为了解决委托，多知道些事情也无妨。”
今晚的天气不错，正适合村里办庆祝丰收的祭典。
圣杯座在夜空中格外的闪耀，应了今年的好收成。
猎人座的箭尖忽明忽暗……过几天的天气会变冷呢。
想到这里，我才留意到冷风从皮肤上划过的感觉，不由得发抖。
……早知道跑出来之前该穿上厚衣服的。
“……喂——”
“喂！莱拉，晚会可要开始咯！不来一起跳舞吗？”
“莱拉！听得见吗？”
我当然听得见。我甚至听得见自己身后的村里远远传来的音乐和欢笑声，闻得到空气里弥散着的淡淡的烤肉的香味……想必此时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笑容吧。
幸福……我也该是幸福的，对吧？毕竟我现在是多里安叔叔家的孩子——可没有几个孩子能像我一样幸运。
可是这样幸运的我，却为何什么也感觉不到呢？
明明叔叔说过，“把这里当成自己家就好。”
可越是这样，我就越无法回头，回到那个不属于自己的地方。
“那个……还是别打扰她了吧，毕竟……”
“唉，说的也是。”
我全都听得见。大家……表面上都在觉得我可怜，但暗自都会说些什么呢？
那个不愿意和人交谈的莱拉；那个每天晚上都跑到村外，盯着天上看的莱拉……
“是孤僻又乖戾的家伙。”
是啊，哪怕叔叔对我如同对待自己的孩子，我也从未曾将那里当做自己的家——这样的我实在太过分了——可我的家又在哪呢？一个记忆中连自己亲生父母的脸都模糊了的家伙，也配拥有“家”这种东西吗？
我只记得过去那时的父亲每夜都在村外放哨。
如果他现在也坐在这里，就会告诉我：
“看，莱拉，猎人座的箭尖忽明忽暗，预示着天气会变冷。”
“唉……村子里的粮食只够勉勉强强过冬，可这艾瑞尼亚四处都不太平，军队要是来了，日子可不好过啊……”
“如果有坏蛋，爸爸会把他们赶跑的，对吧？”
“是……是啊，莱拉。爸爸会保护好你和妈妈，还有村里的人们。”
“……天已经黑了，快回去吧，妈妈肯定还在等着你。”
——这似乎就是我最后的关于父亲的记忆了。
然后，穿着盔甲和蓝色披风的坏人们闯了进来。
父亲、母亲、大家……所有的东西都被毁掉了………
听村长的描述，发起委托的人，应该就是他的侄女，名字叫做莱拉。十年前，村子遭到劫掠，莱拉的父母因此不幸丧生，莱拉也就被收养，成了她叔叔家的孩子。
至于十年前艾瑞尼亚所经历的那段动荡时期，我也只是看到一些简略的史料记载。听到亲历者讲起这段故事，总有种微妙的感觉。
“抱歉让您提起这些不好的事情，村长阁下。我并不是艾瑞尼亚人，对于革命的事情也只是略有耳闻。”
“啊，不要紧的——还有，叫我多里安就好。那不过是过去的事情而已——十年前，被流放的旧国王的儿子，也就是现在的国王陛下，召集了军队回到了都城，推翻了旧国王的暴政，并赶走了那些只愿意效忠旧国王的人……在历史书上，这段事件被称作‘新王革命’。”
“所以那些劫掠村子的都城士兵，是旧国王的余党吗？”
“是啊……即便主子死了，他们也改不了肆意妄为的秉性。我当时正在城里读书，虽然也因为那群人吃了不少苦头，但起码躲过了杀身之祸，只可怜那小莱拉和她的父母啊……”
村长低头叹气，停顿了好一会才说：“作为她父亲的亲弟弟，莱拉的亲叔叔，回到村子以后，我就收留了她。可那孩子，果然还是没办法把我们当成一家人吧。”
凝重的氛围让我不好再多说些什么，我只好默默点了点头。
“莱拉就这么不和村里的人来往，我这个做监护人的也实在是担心——不过魔法协会的那些客人来的时候，莱拉好像很喜欢和他们在一起。”
“所以，可露丽小姐，同样作为从外面来的客人，如果可以的话，拜托您多和莱拉聊聊天吧。”
在村长的拜托下，我带上了一小箱生活物资，顺路送给塔上的莱拉。这件事似乎通常都是由村长安排村里的每家每户轮流出力的。恐怕先前村民对有关莱拉的微妙态度，正是这份不得不做的苦差事导致的吧。
铁皮骑士似乎并不太好爬上山坡，所以村长把它保管在了马厩里……之后是不是该好好改进一下越野性能了呢？
——也就是说我要扛着一箱重物爬山，可能还要走好长的楼梯爬上塔顶……换做我是村民，肯定早就对这家伙有数不清的怨言了。
可是为了委托，还是咬咬牙爬上去吧。
于是，不知道歇了几口气，擦了几把汗，感觉永远也走不完……实际也就十几分钟的路途，我终于来到了那座神秘的塔的门前。
我按下门铃，一股微弱的魔力流动的感觉从指尖传来，随即一阵空灵的铃声响起。该说不愧是魔法协会的设施，连门铃这种小物件都用到了魔法道具。
“有人在吗？莱拉在这里吗？我是来解决委托的。”
房间里没有丝毫要回应的动静。
“有人吗？我要进来了哦。”
我试着转动门把手，好在门没有锁，也没有施加什么神秘的魔法封印，轻轻松松地就打开了门。
屋内的设施很齐全，会客厅和厨房之类的陈设让人觉得这里不像是什么观测站，完全就是某人生活居住的地方。可搜寻遍每个房间也不见莱拉的身影。
既然是观测站，那么望远镜一类的观测设备一定在塔顶，莱拉也一定就在那里吧。
“有人吗？莱拉？”我一边呼唤着那位发布委托的人，一边走上楼梯。就这样，安置在塔顶的大型望远镜也映入眼帘，可房间里除了我自己的声音之外什么也听不见。
——不对，望远镜旁的地上有什么东西——好像是什么人躺倒在地上！
怎么回事？我赶紧凑近观察，躺着的是一名栗色长发，身穿长袍的少女。她面色惨白，但好在仍有微弱的呼吸。
“喂！你怎么了？你还好吗？”
“……”
对方的嘴唇微微动了一下。她用尽全力抬起一只手，指向我的身旁。
“那边？那边怎么了？”我循着她的手，看见了一张摆满杂物的桌子。
“唔……”
桌子那旁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吗？救命稻草？遗嘱？还是什么要立刻销毁的黑历史吗？
“瓶……瓶子……”
桌上确实有一个装着紫色液体的玻璃瓶。我连忙把它拿来，凑到奄奄一息的少女身边。
“是这个瓶子吗？然后呢？”
对方似乎再也没力气说什么，只是微微张开了嘴唇。
什么意思？她是要喝掉瓶子里的液体吗？只好试一试了吧。
在那些散发着淡淡芳香的液体咕咚咕咚地灌进肚后，少女终于放下了颤抖的手，闭上了眼睛，然后就没了反应。
空气就这么凝固了几秒钟。少女忽然睁开了眼睛，然后坐了起来。
“活过来了……”
就在我都要以为她要陷入永久的沉眠的时候，她终于说出了一句完整的话。
“多亏了还有那瓶葡萄汁，不然真的要饿死掉了……太感谢你了。”
所以这家伙在有厨房和食物的地方差点把自己饿死了吗？开玩笑的吧？
“所以，你就是莱拉，对吗？”
“啊——是的。说起来，你好像不是村里的人呢。”
“叫我可露丽就好。总之，我是因为委托才来的。”
说着，我把那封委托信展示给了莱拉。
“啊，果真有人会来。所以，你也可以像魔法协会的人一样把那台望远镜修好对吧？”
“说实话，我没法保证。如果是镜片这样精细的光学元件坏掉了的话，就只能另请高明了。”
“嗯……我想不是镜片的问题。我带你去看一下——”
莱拉想要站起来，可是重心不稳，“扑通”地一下扑倒在了地上。
“诶……没有力气站起来呢……”
“说起来你这家伙刚刚还差点把自己饿死吧！”
“诶嘿嘿……”
机械师居然也有沦落到给雇主做饭的一天吗……这么想着，我转身向楼下的厨房走去。
村长提供的物资里恰好有一些新鲜的蔬菜。加上厨房里本就有的面包和熏肉，简单处理一下做成三明治正合适，于是很快一人份的餐食就准备好了。简单方便地烹饪出来的食物看上去依旧很诱人，要说有什么遗憾的，就是手头的食材里提供不了单面煎得有点焦脆的煎蛋吧。
饿坏了的莱拉接过三明治，什么都不管不顾地啃了个精光。
“好吃……”
“这一份我可要加进委托费用里了哦——话说回来，既然这里是魔法协会的设施，他们为什么不派人来修好望远镜呢？要不是刚好我也有‘特殊情况’……不然没人会因为你的那封没头没尾的委托信过来帮忙吧。”
“如果报告给协会的话，再等负责的人审批通过，再派维修工过来……恐怕要花上一个月。这样根本来不及啦！”
呜哇，好低的效率，魔法协会的这些人是都和这家伙一样是笨手笨脚的阿宅吗？不过，观测星象又是什么很着急的事情吗？换做是我，要是有正当的理由游手好闲一个月可再好不过了。
“那为什么信上没有署名和地址呢？难道是魔法协会不允许外人动设备吗？”
“那倒也没有啦……没有写上那些是因为……呃……”
“因为？”
“……太忙，然后忘记了。”
……意料之中的给了出乎意料的回答呢。
“总之来看看那台望远镜吧。具体出现了什么问题？你有图纸或是说明书之类的东西吗？”
“让我想想……魔力显像功能彻底坏掉了，另外基座的转动也有些不太灵活。”
我试着通过操纵杆转动望远镜的朝向，果真并不能很灵活地移动。很大可能只是活动部件锈蚀或是卡住了吧。至于“魔力显像功能”……听起来并不像是我的专业领域可以解决的问题，只能抱期望于这只是一些机械故障，而不是什么复杂的魔法术式问题吧。
“嗯……让我找找……”
身后先是传来了翻弄纸张“哗啦哗啦~”的声音，然后变成了质地有些坚硬的“哐当哐当！”，最后突然是“咚——”地一锤定音，随后安静了下来。
“啊，找到了，这个应该就是图纸了。”
我实在不敢回头看背后究竟发生了什么灾难性事故。只好伸手接住递过来的图纸，低头翻阅。
虽然设计和工艺远不如我在学院接触到的机械复杂，但魔法协会的设计也算得上精妙。有趣之处就在于其内部有着用于存储魔法术式的媒介和储存魔力的载体——这可不是市场上那些连我这种对魔法没什么造诣的人都觉得唬人的魔法小道具能比得上的。
循着图纸上的标注，我先用螺钉公爵把基座的外壳拆开。里面果真能看到一小部分黄铜制成的部件上了锈。简单地擦过除锈剂，这些部件就恢复了亮闪闪的金黄色。随后我重新涂好润滑油，再试着转动操纵杆，现在操控起来果然轻便了许多。
至于那个什么“魔力功能”又是怎么一回事呢？话说回来一台望远镜为什么要用上魔力呢？
抛开这些问题不谈，我还是小心翼翼地将镜筒外壳拆开，确保没有任何灰尘进入的同时仔细检查每一个角落。最终一处极为细微的烧焦的痕迹还是没能逃过我的眼睛。图纸说明这一部分应该是用于给每个透镜镜片传导魔力的。
如果是彻底损坏的部件，就只能替换成新的了吧。知晓情况的莱拉说着“上次维修的时候有留在这里的替换件”，然后又是一阵“哐当哐当！”之后，给我带来了崭新的部件。
于是又经过一阵忙碌，我替换好了部件，再次确认没有灰尘侵染之后装好外壳，魔法协会的观星望远镜恢复成了一开始的模样。而此时天色也早已经变得昏暗了。
“好了，莱拉，你可以试试看还有没有问题了。”
“——马上就来。”短暂的停顿后，莱拉从我后面的书桌前小跑着来到了望远镜这边。
“诶，还是看不见……正常是可以看到魔力的痕迹的。”
“还是不行吗？”我凑到望远镜边，透过镜头看向漆黑的夜空。
今晚的星星似乎被阴云遮蔽了起来，不见踪影，但我还是能勉强能看到某种光芒如同在流动一般，构成了各种奇妙的图形。
“那些发光的图案，是正常现象吗？”我带着好奇心不停地变换角度朝着天空的各个角度观察这些图案，一边问道。
“诶？你居然看得见吗？那些就是星空的微弱魔力在望远镜里显现出的图像。”
莱拉凑到镜头前，观察了一小会儿，又若有所思地说着：“果然我还是看不见……难道说……”
她转身取来了一个缩小版本的望远镜——也就是手持式的款式，递给了我。
“这个是大望远镜坏掉时临时使用的。你试试用这个看一看呢？”
我拿着手持式望远镜看向外面。这次我仍然看见了相同的图像，只不过，要比先前的模糊上许多。
“看得见，不过，看不太清楚。”
“可露丽，你是魔法师吗？”
这种突然的提问，让我想起了故乡的那些魔法师所受到的那些残忍对待，我不由得愣住了一下。可仔细想来，这在艾瑞尼亚不过是司空见惯的问题罢了。
“我和我的老师学过一些魔法，但我本人算不上是合格的魔法师。”我回答道。
“你确定？刚刚，你没有对我给你的望远镜施加过魔力吗？”
“没……没有啊。为什么要这么做，这不过是个望远镜而已嘛。”
“可问题就在这。无论是大的望远镜，还是我给你的那个小望远镜，都要注入魔力才能看到那些图像。大的那个是通过预先存储过魔力的介质来提供魔力，而小的那个则是靠使用者主动提供。”
说着，莱拉把便携式望远镜对准了我，我看到她的指尖亮起了微弱的光——那是魔力通过人体流动的迹象。随后那朝着我的镜片也亮起了一样的光，说明里面的魔法装置确实启动了。
使用者主动提供魔力的道具……我恍然大悟。载我来到这里的铁皮骑士，和我的趁手工具螺钉公爵，不都是这样运作的吗？只不过教授说过，我能掌控的魔力量似乎十分惊人，哪怕我完全没有意识到，这些道具在我身边也会被不断地提供魔力。
“我明白了。”
我将手放在大望远镜上，试着找到使用螺钉公爵时的感觉，为其提供充沛的能量。
霎时，火花四溅，如同闪电一样的光芒照亮了整个房间。
“呜呜哇哇！你在干什么啊可露丽！快停下啊！”
和慌张的莱拉不同，我平静地说道：“现在你再试试看？”
莱拉又接过大望远镜的控制权，开始朝着天空四处观察。
“可以看见了！你是怎么做到的？”
“这个可就说来话长了……”
既然需要魔力才能使用的装置只有我可以任意使用，那么一定就是装置内部储存的魔力已经枯竭了——如此这般解释了我的推断，以及我特殊的魔力体质之后，这次的委托也算圆满完成了。
“那，感谢您的委托。报酬是要用现金还是支票……”我背上自己的挎包，准备和莱拉告别。
“那个……最好还是不要急着走哦。”
“怎么了？”我有忘记什么东西吗？还是这家伙到了这个时候想要赖账了？
“会有暴风雨呢……”
“现在还没下雨吧……我立刻就赶回去还来得……”
说着，我推开门想要确认外面的天气。
“就是现在……”
正如莱拉所说，瓢泼大雨好巧不巧地拦住了我的去路。
“刚刚忘记提醒你了呢……哎嘿嘿……”
就这样，我顺理成章地在委托人的家里……或者说工作地点留宿了。莱拉说着“不嫌弃的话所有东西都可以随意使用”然后就消失在了楼上。可没想到的是她就这么安排我睡在她的房间，让我实在有些不好意思。
从早上就忙到现在，疲惫不堪的我也放下了戒备心。更不用说魔法协会提供的生活区域装修得足够精致，在这样的地方也能洗上热水澡。怪不得莱拉愿意整天都留在这里呢。
来到莱拉的房间，我丝毫没有犹豫地躺在了她的床上。不过就这么随意睡在别人的房间里，总感觉怪怪的。说起来，莱拉现在究竟在做些什么呢？
我注意到一旁的床头柜上有一幅照片——想来照片也不过是这边近几年才流行开的而已——照片里的一群人都穿着魔法协会的制服。除了满脸害羞怯懦的莱拉，穿着的不过是平常的衣服。到是她身边开怀地笑着的男生在画面里也格外显眼。
为什么莱拉没有穿制服呢？眼皮越来越重的我实在没法继续思考下去，很快便睡着了。
“村长阁下，您的合作，对我们魔法协会……对整个艾瑞尼亚都非常重要。”
“您不必客气了，只要是能做到的，我们村都会尽量帮忙。”
“放心，我们不会给乡亲们添太多麻烦的……”
“不会添麻烦”，说得到是好听，可多里安叔叔从一大早开始就在接待这些外面来的穿长袍的怪人。
我讨厌外面来的人。
七年前，那些蓝色披风的士兵来到村子里，毁掉了一切。
可不久后，同样打扮的一群人又回到了村子里，把毁掉的东西又建了起来，还让城里的多里安叔叔回来当了村长。
……想毁掉的就毁掉，想重建的就重建，与他们这些人眼中就如同儿戏一般，仿佛我们就都是一个个都是用过就可以抛弃的玩具。
他们这种冠冕堂皇的对话，我实在无法听下去了。我要离开这里。
“队长，营地那边都已经准备……”
“哎哟！”
正要走出门的我，和这个闯进来的人撞了个正着。而这一幕都被一旁谈话的多里安叔叔和那个什么魔法协会来的队长看在眼里。
“艾托瓦！你妈妈难道没教过你进门之前要先敲门吗？”
那个叫艾托瓦的少年看了看我，伸手想要扶起被撞倒的我，一边说道：“好啦，我会注意的，这不是营地那边……”
“还不快向这位……”
“啊，那是莱拉，是我女儿。”多里安叔叔苦笑着补充道。
“……向这位莱拉小姐道歉！”队长生气地训斥着艾托瓦。
“好，好——对不起！莱拉小姐！现在可以站起来了吗？要不要我帮你？”
我没有看他，自己站了起来，逃出了门外。
“诶，好凶哦。”
“你这没礼貌的孩子！回去给我抄十遍魔导书！”
“饶了我吧……”
啊——真是叫人火大的家伙。
一声响雷将我从睡梦中惊醒。总感觉自己已经睡了很久了。现在是几点？已经是早上了吗？
霸占别人的床睡懒觉也实在有些过分。索性起来看一看莱拉那边的情况吧。
我走上楼梯来到工作房间，莱拉此时正坐在书桌前抻着懒腰。
“早上好——你也醒了？”听到我的脚步声，莱拉转过头，一边揉着眼睛说道。
“早上好……你不用回房间休息一下吗？”
“我没关系的啦，平常也经常在这里睡……就是刚刚好大的那阵雷声把我吵醒了。”
“哈哈，我也是。”
所以莱拉的大部分时间就是在这书桌前度过的吗？她究竟在做些什么呢？这么疑问着，我凑近到她的桌前，扫了一眼桌上铺开的稿纸。上面都是各种我看不太懂的连线图形符号，和写得密密麻麻的算式。
“——啊，说起来，”
“暴风雨应该会持续到今天晚上，所以恐怕你还要多待上一会。”
“谁叫我那么倒霉呢。”我摊了摊手，“——不过，你怎么知道今天晚上雨就会停？”
“这就是我的工作内容啦。”莱拉拿起一页稿纸，很自豪地展示给我看。
“可露丽应该知道，魔力是像空气一样无处不在的吧？”
“嗯，而如果有人有足够坚定的意念，就可以让魔力以指定的方式塑形和流动。”
“是这样的。但即便没有人在，魔力也会自然地流动。就像平静的湖面，就算没有人掷出石子，激起涟漪，湖面也自然存在着细微的波纹。”
莱拉指着稿纸上的图案继续解释着：“天体的运作正是产生这种波纹的一种因素。你在望远镜里看到的，就是星星对魔力的扰动构成的图像。如果知道这背后一定的规律，就可以分析这些图像来得到一些信息了。”
“所以你就能知道何时会下雨了吗？”
“没错。天气、自然灾害……这些当然都可以预测出来——甚至星象真的会对运气造成一些影响呢！”
我默默点了点头表示认可。
“不过最近真的好险呢……用手持的望远镜勉勉强强把暴风雨的时间测算出来了——魔法协会那边应该有通知给村里吧。今天还要把手持望远镜得不到的数据补充好……透过云层观察的话会有些麻烦呢。”
“原来透过云层也是可以看得见的吗？”
“你应该试过了吧。就算看不见星星本身，它们在魔力中产生的波纹也是能勉强看得见的……因为……”
“因为？”
“……星星永远会默默守护所有人。”
像是自言自语一样，莱拉说出了这样的话。
又到了祭典的时候。这次有魔法协会那些人在，比往年还要热闹上许多。
也好，这样就不会再有人来打扰属于我的时光，我便可以独享无人欣赏的美丽星空，和那些无人知晓的回忆。
——也许这星空才是我的归宿吧。我好像在闪烁的星光中看到了母亲坐在摇椅上安睡的温柔的脸庞，和壁炉中劈啪作响的火花；我看到父亲在岗哨守卫着村子的坚实的背影，和那磨得闪亮的枪尖；我看到他们在天上等着我，我看到所有记忆中模糊了的模样变得越来越清晰……
要是未曾改变过的星空能把我带回到过去该多好呢？要是我只是一颗闪烁的星星，不曾存在于这世上该有多好呢？
“……猎人座的箭尖忽明忽暗，预示着天气会变冷。”
熟悉的话语以不熟悉的嗓音不合时宜地响起，而吹过的冷风恰巧让我打了个喷嚏。
“已经快到冬天了哦，要出来看星星，可要穿厚点才行。”
不知道什么时候，我的身上已经被披上了一件外套。转过头看去，一个有些熟悉的少年的身影出现在眼前。
“你是……”
“啊，原来是你啊！”少年笑眯眯地看着我说，“初次见面，我是艾托瓦——虽然已经不是初次了吧。”
“我叫莱拉。”
“我还记得呢，莱拉小姐。上次真是不好意思啊——队长已经叫我好好反省过了。”
“你在这里干什么？不去参加祭典吗？”
“祭典固然有意思，可这么好的天气，不出来看一看，不说对不起这么美的星星，也得说对不起自己的本职工作啊。”
“本职工作？”
“你不知道吗？我们这些天要做的就是建一个星象观测站，还有收集这里的魔力波动数据。”
原来也有这样的观测站存在吗？
“喂，快看！”
艾托瓦突然指着天空喊道。
我抬头望去，有流星从天空中划过，留下璀璨而转瞬即逝的光。
艾托瓦若有所思地说：“我听说，流星是黑夜之神薇丝佩拉的眼泪。”
我补充道：“因为造物神珂莱欧的牺牲，薇丝佩拉的眼泪直到人世延续千年也未流尽。”
“哇，被抢答了。莱拉小姐也对有关星星的事情很了解呢。”
“父亲他……很喜欢星星。这都是我父亲教给我的。”
“真的吗？那你父亲应该很高兴我们会来吧。”
“不，我的父母都已经不在了……”
氛围就这样沉寂了许久。
“抱歉……”
一直那么神采奕奕的艾托瓦也噤声了。
“——不过啊，那个……”
“能看到‘薇丝佩拉的眼泪’也是一件无比幸运的事情。这说明有人正在替你感到悲伤啊。”
“星星就是这样的事物啦！星星……永远会默默守护所有人。”
“总之……我也一样……要把观测站一直建到世界的尽头，像星星一样守护大家。”
真是个爱自说自话的家伙。
……不过，我并不讨厌这样。
雨水击打屋顶的声音越来越响，让人觉得有些烦躁。我也没有可以打发时间的事情，只能旁观莱拉的工作。时间就这么百无聊赖地拖到了中午，雨势也丝毫没有减退的迹象。
差不多也到了吃午饭的时间。我回到楼下的厨房，又继续做起了给雇主做饭的兼职。考虑到莱拉一直在书桌前工作，所以午饭仍然是简单又方便的三明治。不过才过一天，好像就有点想念村长家的浓汤的滋味了呢。临走之前要一份食谱吧。
“这次可别再把自己饿晕了，我可不会天天来救你。”我把做好的三明治端到了莱拉的书桌上。
“好好。”莱拉似答非答地说了一句，手上的笔一直没有停下。
看来莱拉也没有时间和我聊聊天。我只好无聊地在窗边看着外面的大雨，一边细细品味着手里的熏肉三明治，一边祈求这场雨快点停下。
“那个，可露丽……”
“嗯？”
“你的三明治是怎么做的？”
“和昨天的一样啊？怎么了？”
“为什么面包有点湿湿的……”
“怎么可能啊？”我走向莱拉身边，想要看一看到底有什么蹊跷。
耳朵尖忽然有一种冰凉的触感传来。我抬起头一看，天花板的好几处正在一滴一滴地往下渗水。
“看来是屋顶漏水了呢。”我缓缓说道。
“诶！完了！稿纸要——”
不止那份三明治，看来莱拉桌上的其他东西也遭了殃。她慌忙地站起身，赶紧将桌上的东西移走。可桌面上的物品实在太多，让她一时间手忙脚乱，分不清要先抢救哪一件东西，
我也赶紧帮忙，把能看见的所有东西都移开。有一些叠在一起的纸张已经浸透了水，但为了不错失补救回来的希望，我也一并取走放在了干燥处。
不知该说及时还是不及时，就在我们发现漏水之后，一滴一滴落下的水珠逐渐变成了流淌的水柱，再这样下去，水会流到桌子的其他地方，所有东西都会湿透。
看来必须得用一劳永逸的方法，比如把桌子移开。
“莱拉，把桌子移走！”
听到我的呼喊，莱拉立刻跑到书桌旁边，全然不顾雨水浇在她的头顶，把书桌向外推。我也从桌子的另一头用力拉动桌子。可两个人的力气还是很难让这张宽大的书桌移动分毫。
不对，要论力气的话……
我这才想起，我有一位力大无穷的“伙伴”。那就是我和教授都倾注了心血的发明——螺钉公爵。
我施出魔法，操纵螺钉公爵内的液态金属，液体将桌腿包裹，在我意念的牵引下，一口气就将桌子拖离了漏水处。
随后我又留下一部分液体暂时固化，将破洞堵住。虽然仍然会有水滴渗出来，但总比放着不管要好。这一部分等到雨停时再回收就好了吧。
现在就该检查一下浸水的纸张的情况了。
可是，我却听见在嘈杂的雨声中，听见了莱拉的啜泣。
“怎么会这样……”
“全都没有了，那么久的数据……呜呜……”
“没事的……一定还能补救，应该……”
莱拉试着捡起散落地上的纸张，可那纸轻轻一捻就破裂了，上面的字迹也已经模糊不清。
“可是到底怎么办……”
“果然我什么都做不到吧。可露丽。”
“没有啦……只是……”
“你不明白的。没人会在乎我的。所有人都一样。”
我很想说些什么，但如果换做是我，如果自己店里的那些宝贝机械全部毁掉的话，甚至连螺钉公爵也毁掉了的话，我可能都不会只是哭一场那么简单了吧。
还是让莱拉独自安静一会吧。
“施工组，这组砖块移动完可以休息了！其他人别忘了晚上的会议！”
“好的，队长！”
在魔法协会的营地里，这样的对话已经听了不知道多少次了。对于魔法师们用魔力移动砖块建塔这样的事好像都已经司空见惯了呢。
“啊——累死了！”
不用看，就知道是艾托瓦这家伙来了。
“莱拉还是一如既往地用功啊。”
“毕竟马上就是协会的资格考试了。”我放下了手里的书本，回应了艾托瓦。
魔法协会一年两度的资格考试，只要通过就可以成为协会里的职员，或者在协会所属的学院里继续修习魔法。
而我的目标，当然是要成为一名星象观测员。
有这样的想法，果然还是拜那位喊着“想要到世界尽头”的笨蛋所赐吧。
所以经由多里安叔叔的拜托，勘探队的队长允许了我在这边进行见习。
“喂，那个……这张星图我没太看明白。”
“这个啊……以前在学院的时候也把我难住了。你试试把这两个点连接起来，然后再转个角度看一看呢？”艾托瓦指着桌上的星图说。
“果然……好厉害。”
按照艾托瓦的指示，刚刚纠结了许久的问题迎刃而解了。
我的心中倏然产生了一种差距感。这样的问题在艾托瓦、协会的那些人看来可能很简单吧？连这都做不到得我真的能行吗？
“艾托瓦，你觉得……我能通过考试吗？”
“那是当然的啦！莱拉的努力，我和勘探队的大家可都看见了。”
“……再说，就算没人能看见，星星也一定能认可你的努力的吧？”
因为星星永远会默默守护所有人。
是啊，真是的……
不知过了多久，跪坐在地上的莱拉站起身，擦了擦眼角的眼泪。
“莱拉，你刚刚说没人会在乎你，我不太认同哦。”
“就算真的是这样，星星也一定能认可你的努力吧？”
不知为何，看到如此努力地向星空奔赴的莱拉，我就是想这样对她说。
听到这句话的莱拉瞪大了双眼看着我，沉默了许久。
随后她说道：“是的，一定还有办法，我必须坚持下去。”
“旧资料晾干了之后应该还能补救回一些数据……至于近几天的，图像应该还在，重新解析还来得及。”
“可露丽，刚刚真是太感谢你了。”
唉，没办法，事已至此了。
“要现在谢谢还早呢。”
“如果是计算之类的事情，我应该也能帮忙哦。”
于是两人忙碌了一下午，也总算把损失的工作进度追回了不少。
我也算略微了解了一些星图和星象解析的知识，没想到它们和机械一样有着如此严密的逻辑。
不经意间已经到了晚上，我察觉到雨声已经停止，屋里竟然感觉明亮了一点，原来是窗外已经能看到闪烁的星空。
“雨停了，可露丽，快来看！”
“来了。”
我迫不及待地来到莱拉身边。因为我早已开始好奇，她所深爱的星空究竟是什么模样了。
那抹漆黑浓重的夜色里，繁星如同黑夜之神的晚礼服一般熠熠生辉，闪烁着温柔的光芒，它们看似遥不可及，却一直存在，静静地守护每一个仰望它的人。
在辛劳度过的每一个夜里，这样的景色我已看了无数遍，但却仍然会惊叹它的美丽。何况身边坐着这样一位和自己年纪相仿的女生，能与她分享这样的美，又是何等难以忘怀的事情呢？
她银白色的头发正如同那星星一般闪耀，我很喜欢。此时此刻的她会想些什么呢？自己的故乡和家人？遥不可及的理想？亦或是单纯沉醉于星空的美？
艾托瓦那个家伙……他现在又在哪里呢？他一定一如既往不会错过这么美的星空吧？那么，我们此时注视着的是不是同一颗星星呢？
还有村里的大家，一定都提前做好了准备，平安无事吧。暴风雨的消息应该有及时传给了大家，那么我一直以来做的事情就是值得的。
也许这就是我的使命吧。守护好这份美好，把星空带给所有人——此时此刻，那个奔向世界尽头的人，那个深爱着星空的艾托瓦也是这样想的吧？在遥远的天国的父亲和母亲，也一定很欣慰吧？
星星一定能看到我的努力。
星星永远会默默守护所有人。
当我醒来时发现时间已经是早晨了。
此时我发现自己就靠在大望远镜一旁的墙边，身上不知什么时候多了条毯子。难道昨晚看星星的时候就这么睡着了吗？
莱拉则是伏在书桌上，睡得很沉。
还是不要打扰到她休息吧。我独自收拾好东西，离开了观测站。
村子在暴风雨过后安然无恙。连我的铁皮骑士也被村长盖上了亚麻布防止进水。
来到村口，我又遇见了先前遇到的那个村民。
“要走了吗？有机会再来啊。”他一如既往地主动打了招呼。
“被暴风雨困住了一天，得抓紧赶回去了。”
“可不是，这雨下的凶啊。多亏了那个什么魔法协会告诉我们要下雨，前几天挖的引水渠这就派上用场了。”
“嗯，是啊。”
“毕竟有星星在默默守护着你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