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上的重量忽然间消失了,连那冰凉的触感都感觉不到了。
转眼间,我就再也找不到艾莉的身影。身前的床铺只是空空如也。
我在隐约之中能隔着墙壁听见女人的哭泣声,随后,那哭声也变得无法听清。
床铺、房间,一切事物都在褪色,直到最后什么都不剩,只有纯白色的一片虚无。
沉寂之中我再度察觉到了一丝声响。那是我的眼泪滴落在地上的声音。
艾莉……他究竟去了哪里?
我刚才……是要带她离开的,对吧?
“艾莉!艾莉!你在吗?”
我对着白茫茫一片的空间呼唤道。
没有任何人回应。
难道,这一切都是梦吗?
“喂,你也该醒了吧。”
“你这家伙,还要睡多久,再不起来我可要叫特里托啄你脑袋了。”
——那是无比熟悉的声音。是那个我再熟悉不过的人的声音。
我被这声音惊醒,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
“哎哟!”
就在坐起来的一瞬间,我和试图叫醒我的人头对头地撞了一下。
脑门上的疼痛感让我咬牙切齿,难以承受,但这种真实的疼痛却莫名让人感到踏实。
“痛死了,起来之前给我看着点啊你这混蛋。”
黑色头发、有这形似狐狸耳朵的少女一手捂着脑袋,然后用另一只手攥拳朝着我的肩膀回击了一下。
“好了好了,我道歉我求饶……话说回来,芙洛蒂,我现在是在哪?”
“脑袋撞坏了?是你自己说要顺路来疗养院接我的。”
“是有这么一回事哦。”
我试着整理自己的思绪。现在我们所处的地方,这所疗养院……据说会提供特殊的临终关怀服务。
一部分的病人会长期承受难以忍受的痛苦,于是他们便会被送来这里,通过魔法装置制造一直持续下去的梦境,从而逃避现实世界那正在一步步逼近的死亡。
芙洛蒂……她对制造幻觉的魔法的精通程度,还没有我所知的任何人能够超越。所以理所当然地她会偶尔被疗养院请过来做顾问。
——我今天要外出,应该正好可以用铁皮骑士顺路载着她回去才对,可是为什么我躺在疗养院的病床上?
我对芙洛蒂提出了这样的疑问。
“还不是因为你在疗养院里四处乱逛——然后那个麻烦的魔力体质触发了这里的装置,把自己丢进了梦境里去。”
“那不是为了找你嘛。”
芙洛蒂转过头去,轻轻地“哼”了一声。
忽然间,一种似曾相识的画面从我的脑海中闪过。那段记忆,那个名字......
“——艾莉。”
“疗养院里有叫这个名字的病人在吗?”
“突然问这个干什么?”
“因为......”
我努力拼凑起梦里的记忆,试图告诉芙洛蒂我看到的一切。
“真拿你没办法。”
——这么说着,芙洛蒂带着我一步一步地穿过了疗养院的长廊。
“这里的装置会不断地刺激病人进行回忆,让他们在梦中不停重复那些关于幸福美好的事情的记忆。”
“至于你看到的那些‘不属于你的经历’……我也不大好说。但总之我确信那些事情都是在某时某地真实发生过的。”
真实发生过的吗……
我看向一旁的病房门,门上贴着的纸上写着一些应当是入住病人的信息一类的东西。
我仔细地阅读上面的内容:
姓名:贝拉·雷莫因;入院编号:203-B;疾病:恶魔之种。
不知为何,我相信里面有一个面容慈祥的老妇人在安静地沉睡着。
“那个,芙洛蒂,‘恶魔之种’是什么病?”
“字面意义,就像恶魔在人身体上种下的种子,疯狂地吸取养分,一刻不停地生长下去……最后病人全身上下的每一个地方都会在痛苦被‘种子’夺走并取代掉。”
“似乎现在还没有办法治愈啊……哦——这里应该就是小艾莉的病房了。”
我顺着芙洛蒂的指示,看到了那间房门上的病历单。
姓名:艾莉儿·维尔内;入院编号:217-C;疾病:白瘟疫。
“白瘟疫……而且是病症后期。病人的身体会变得苍白而极度虚弱,肺部溃烂,无法正常呼吸。”
芙洛蒂平淡地解释道。
艾莉。难道这就是我曾在梦境中见到的艾莉吗?也就是说,这扇厚重的门后,就是有着精致可爱的小脸蛋的、活泼爱笑的、吹奏着最喜欢的口琴,翩翩起舞的那个她?
我用手抵着房门,将耳朵贴在上面,渴望能再一次捕捉到她的气息,可我却十分清楚,那不过是我的妄想。
“我们走吧,还是不要再打扰这里的病人了。”我轻轻抚摸了那张病例单,指尖划过艾莉儿·维尔内这个名字,随后转身走向疗养院的出口。
“说的也是,回去吧。”
走出疗养院,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室外的空气是如此格外的新鲜。
“芙洛蒂,我是说……假如你感到非常痛苦的话,会选择这样逃进梦里吗?”
“嗯……”芙洛蒂思考了片刻,回答道:“依我来看,即便幻觉多么接近现实,也不过是幻觉而已。如果真的感受到死亡在接近什么的……那种灵魂深处的恐惧应该不是区区幻觉能够抵消的。”
“——我也奉劝过疗养院的人,告诉他们不要过分依赖使用幻觉。可他们偏偏就是如此相信这会起作用,我也只好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咯。”
“——不过啊,可露丽,如果是你呢?”芙洛蒂将这个问题又抛回了我这边。
“我吗?我的话——其实要我说,考虑这种事情还早呢。”
“果然当下体会到的时光才是最重要的吧。”
风车转呀转。
一圈许下一个心愿。
美梦吹成泡泡。
飞呀飞,到天边。
和星星玩耍,和月亮作伴。
一溜烟,就再也不见。
(完)